* “虚拟不是与真实(réel)相对,而是与实际(l’actuel)相对。虚拟之为虚拟是充分真实的……虚拟甚至应当被严格定义为真实客体不可或缺的组成部分——仿佛客体将自身的一部分浸在虚拟之中,而且还要在这虚拟的客观维度之中延续。”(DR 208-9;《差异与重复》p354)
** 为什么德勒兹的思想援引了虚拟?虚拟就是坚持那并非所予之物。只有实际才是所予(donné),这也包括可能形式(la forme du possible)的所予,说是可能,就是说替代选项(l’alternative)是对真实的一种分割法则,它把我的经验直接指派到诸种可能性的某个特定领域。但说虚拟不是所予,并不意味着虚拟存在于别处,或者说虚拟为了他者(autre)而存在:这就会是另一种意义上的可能了。也就是说,要么,可能是一个被他者所表达的世界,亦即一个在知觉、智性、生命上不同于我的视点;要么,可能就处在必然(nécessaire)、抑或一个遍在之总体化视点(un pointde vue ubiquitaire totalisant)这种超验形式之下。或许像古典理性论,我们把它向我们再现为一个上帝,祂沉思着永恒真理的实无穷(l’infini actuel des vérités éternelles);或许像结构主义,它是一种知觉上的匮乏与缺席。(C2-170;WP74-5)那些被外在世界或假饰天堂(d’unoutre-monde ou d’un Ciel déguisé)所唯灵论式地(tentation spiritualiste)诱惑住了的人,解释不了这个范畴:对虚拟的基本误解就在于此,将其视为实际性的另一种类型,这么一来,就混淆了它和它要在定义上作出区分的另个东西——超验性。对它作出解释,依赖于努力为哲学配备一套逻辑工具,正是这套逻辑工具能够把容贯性授予给内在性理念。
*** 这就是为什么我们一定不能仅仅通过实际化过程(processus d’actualisation)来走进虚拟,因为这么一来,读者也许就被诱导了,把虚拟阐释为真实的原初状态(état primitive),实际从中衍生而来。即使《差异与重复》第五章的解释模式能够支持这种印象,无论这与它更明确的论题有多么矛盾,(与《千高原》正好相反,《千高原》把对胚胎学(embryologique)的追问带回到它与对真实经验的追问的联系之中,并且更为清晰地肯定了卵与某一生命中所有年龄的同时代性(contemporanéité)——cf.164–5),第二章所引入的虚拟也还是如此,它被明确地引入进了经验之思的权限里,也就是说,被明确地引入进了所予(DR 96–106)。然而,并不存在对虚拟的这种经验,因为它不是所予,并且它也没有心理实存;另一方面,一种拒绝从经验形式中“移印”(décalquer)先验形式的批判哲学,也在拒绝为所予指派一个已然给予(déjà donné)的形式,这个形式就是可能经验的普遍结构。这种批判哲学将会既用实际的成分、也用虚拟的成分来构成真实,从而公正地处理所予。也正是在这个意义上,只要排除了实际化过程,就没有了真实、也就没有了相遇(rencontre),相遇不仅仅是一些对象,好似这些对象事先就有可能,无非是被加以认知了而已;如果虚拟本身并未被给予,那么,处在真实经验的内在性平面之上的纯粹所予同样与它相联结、亲密地隐含着它。这就是为什么实际化过程与逆向运动的结晶化(cristallisation)在逻辑上密不可分,逆向运动把它不可还原的虚拟成分归还(restitue)给了所予。
现在,如果我们问为什么整个世界既不是所予、也不能被给予,那么回答就在于要拒斥可能的伪-起源状态:世界历史、正如某一生命的历史,被一次次的再分配(或事件)(redistributions – ou événements)标记了,它们复数化(pluralisent)了诸种可能性的领域,更确切地说,把它复多化[倍增/相乘](démultiplient)进了诸个彼此不共可能的领域。当然可以确定这些再分配的时间(datables);但是,不能够按照永恒当下的连续性(lacontinuité d’un présent permanent)来排列它们,这种连续性和世界时间是共延的(coextensif)(关于日期(la date)的新含义,见N34)。说它们是连续的没什么意义:只有在抽象地考虑、在基于经验的一个“增补”维度来考虑它的时候,时空实现化(或事态)(les effectuations spatiotemporelles (ou états de choses))才是连续的——也就是说,当它们与它们所联结的确定的可能性领域分离开来,才省略了它们的虚拟成分,才显得像纯粹的实际性。可能性领域是衍生的这一特征,导出了对多重时间性的肯定、对多维时间的肯定——揭示了时间的非编年史式的真实性(non-chronologiquedu temps),它比编年史更为深刻(见“时间结晶”词条)。这是一个将外部性(l’extériorité)插入时间的问题;但是时间的域外(ledehors)不再是永恒(l’éternel)的超历史性(la supra-historicité),即使在阐释学它貌似内在论的形式下也并非如此,后者起码保留了人类意识的连续性,结果也就保持了常识的连续性;它已然在时间之内,将它与它自身多重地分离开来。因此,整体只能以对时间之诸种异质维度的综合来加以思考:这因而也是虚拟基本的时间意义之所在。正是这一综合使我们看见结晶(le «cristal»);换言之,它是每一生成的成败之所在。
本文译自
Zourabichvili, François. Deleuze: A philosophy of the event: Together with the vocabulary of Deleuze. Edinburgh University Press, 2012.
Zourabichvili, François. Le vocabulaire de Deleuze. Ellipses, 2003.